离人物评价相去甚远,谈谈攻读博士期间,Harry作为博士生导师的一面,说说学术研究的事情。
利益相关,Harry是我博士生导师 (中科院计算所),后来加入微软研究院,就成了我上级,从北京到西雅图。
经常看到一下同学吐槽读博如何心累,相信不少问题其实自身有关,但导师确实是非常关键的因素。所谓的带博士生,这个"带"字其实是份量很重的。一个导师可以给博士生很多东西,课题方向,学术经验,科研技巧,甚至帮忙找程序里面的bug。
但最重要的,一个导师可以给博士生的,是格局,至少是科研的格局。
我非常幸运地得到Harry在格局层面的教诲,这一点使我受益匪浅,并一直影响着我其后的人生和职业发展。其实道理并不复杂,只是有些话,如果不是从一个你敬仰的人口中说出来,很可能你根本不会当回事儿。这就是我为什么说,有些东西,只有你导师才能给你。
Harry 说要aim high
博二,刚刚开始在亚研院实习。也许和其他博士生一样,都有个打杂的开始。过了一年,混了一篇一作的PG,(Pacific Graphics,收录于IEEE TVC,SCI索引,在图形学界属于二流)。我还在琢磨着,继续水更多的SCI论文。然后在和Harry交流想法之后,被教育了,说要 aim high。做一篇论文,无论投什么地方,要花的时间都不会少,但是学术生涯时间是有限。混个毕业太容易了,但是要让这博士读得值得,需要想清楚要去做什么样的事情。
被SCI收录的期刊其实挺多的,做学术来说,SCI论文这个标准充其量将将够算及格而已。后续的交谈,使得博士期间的使命慢慢清晰起来。ACM SIGGRAPH是图形学领域的顶会,不像现在AI有好多顶会,图形学顶会只有这一个,毫无争议。当时图形学就像现在AI领域的关注度,ACM SIGGRAPH年会,与会者有四、五万人。如果手上不是世界一流的课题,就不要轻易开始做,想多一点,想深一点,直到发现其中具备实实在在的创新,而不是技术上的修修补补或者数学表达上的换皮。
那次之后,目标的转变,给出了直接了结果,在次年发表的第一篇一作的ACM SIGGRAPH论文, Appearance Manifolds,并且是自己发现的思路。后来多年之后, 发现这个思路早在1910年,被埃希纳·赫茨普龙和亨利·诺利斯·罗素发现,是用来分析宇宙中恒星演化的过程的赫罗图。
ACM
之后几年,ACM SIGGRAPH是唯一的目标,偶尔论文被拒,才会去EuroGraphics, PacificGraphics以及CVPR. 那个时代,SIGGRAPH每年收100篇左右,CVPR每年收200篇左右。现在居然CVPR每年收几千篇,这通货膨胀也是,呵呵了。
Harry 说要挖坑,而不是填坑
在做Appearance Manifolds的时候,有和Harry讨论课题方向。当时的论文,自以为思路新颖,算法精妙,但Harry说,这只是填坑,很好地对已经存在的研究课题,给出了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案,这并不是最强的学术研究,并且相信,同时有很多人在研究类似的课题。果不其然,论文发表之后的几个月,耶鲁大学的实验室,康奈尔大学的实验室分别有论文发表在其他的会议上,研究了完全一样的课题,当然给出了不一样解法。
我印象很深,Harry又一次刷新了我的世界观,做学术,最高等级是挖坑,也就是提出新的有价值的研究对象以及提出新的研究课题。前者,例如,我发现有一个叫电磁波的东西,大家来研究研究;后者例如,电磁波是咋传播的,需要介质吗。因为,学术科研其核心价值观是提出新的想法,并启发更多的研究者做出新的研究成果,从而推进学科的发展。这一点和工程开发的价值观非常不一样,学术科研最被敬仰的不是解决某个问题,而是引发更多问题,使我们对这个世界有更完整更准确的认知。这一点,可能是R&D之间最大的认知鸿沟,以至于很多工程领域的人会觉得学术好像没啥用。而事实上,最坚实和普世的解决方案都在学术科研领域被发表,而工程领域的人需要学会去理解和消化。
过了一年,我试着挖坑,并在次年发表第一篇Microfacet的论文,在一个很具体的领域引入了一个全新的课题。这是一个坑,不过不算太大。后续几年的研究工作都围绕着这个课题展开,同时也有其他全世界的学者跟进这个方向。
ACM
这是第二重要的事情,一个导师可以给博士生的,是团队氛围,团结又良性竞争。
大面上这是我所体会到的,Harry作为一个博士生导师,最重要的部分,高瞻远瞩的格局。平时微操上,其实很少去麻烦Harry,基本上自己都能搞定。倒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会,而是Harry一手建立的VC, IG两个科研团队,聚集了一批后一辈的牛人,并且有着团结的良性竞争的氛围。我自己数学技巧不好,推公式懵逼的时候,很容易找到人帮忙。而系统架构是我见长,谁碰到搞不定的性能问题,并发吞吐,多线程问题我也会出手,甚至直接上手帮别人debug。其中,VC组(Visual Computing)是亚研院的视觉组,里面出了孙剑、林宙晨、谭平、何凯明等AI视觉大牛, 这个团队在Harry的带领下,可以说开创了全球计算机视觉华人力量的新时代。IG组(Internet Graphics)是亚研院的图形组,里面出了周昆,童欣,徐昆等图形学知名学者以及咱知乎大V叛逆者,更是引领计算机图形学华人力量的几乎从零开始的,到在国际学术界占有重要的份量。
亚研院其实是竞争非常激烈的地方,记得当时组里聚集了全国高校最顶尖的学生,并且淘汰率非常高。说没有Peer Pressure是不可能的,但是大家明白,我们的真正的竞争对手不是做在你对面的哥们,而是全世界的顶尖高校和科研机构。在Harry的科研团队里面,学术研究的独立性非常被强调。发现有价值的课题,找出idea,这些是学术的根本,这件事情上面需要自己搞定,否则你不会成为一个成熟的学者。Harry从来都不会主动给大家出课题层面的主意,但是会给详细的反馈。
Harry常常说,做事要狠。更多的是对自己要狠,把事情想清楚,想透彻,做到极致,否则一旦动手实施,就是在浪费时间。尤其是到了后来,我自己带博士生的时候,更为深切体会。这种氛围,不是来自于平时的教诲,更是来自于身体力行。每每deadline附近,通宵熬夜的赶论文时候,所有人都在,包括已经作为亚研院院长的Harry。大家红着眼讨论或者争执,争是其中的道理和想法,与身份和职位无关。这样的要求和机制,造就了亚研院当之无愧的中国IT黄埔军校。说实话,我之前一直以为这样就是日常,直到离开亚研院之后才发现,这样的环境极其难能可贵,凤毛麟角。
这部分底层能力,将一生得益。即使是我离开了图形学研究,跨界到分布式系统,并行计算和区块链领域也一样得心应手。Harry也曾经一度离开学术研究,执掌必应搜索,将其北美市场份额拉升到30%。从顶尖学术科研,到顶尖工程产品,在微软这样的体量上完成,Harry也是前无古人了。
最后贴,我最后一篇ACM SIGGRAPH论文,发表的时候已经离开亚研院了。为什么是最后一篇呢?因为2013年,我发现GPU可以挖矿,嘿嘿。为什么贴呢? 因为和咱叛逆者(Minmin Gong)是共同作者 [手动狗头] ~~
ACM
最后,感谢能够有Harry这样的博士生导师,老板以及现在是投资人爸爸~~
最最后,有兴趣的同学来关注我的专栏,Harry说了,这个是闪耀的未来 ~~